【江南】凭（小说）

1

“咱们的女儿都大了，你就不要掺和了。”

“不行，我得为思思的一生负责，我是她妈妈。”

“看你，一身黑色风衣，一副黑色大墨镜，一个老太婆的，把自己整得像黑风老妖一般，还学会了跟踪。”

“就你一个老实巴交的死老头子，不关心女儿，谁知道思思的男朋友怎么样啊，是不是会赌，是不是二婚？”

“思思是大学生了，这些她会考虑的，你一个老太婆的……真受不了你，这晚上大冷天的。”

“现在说受不了，迟了，我们都快在一起一辈子了。”

凭一边说着一边开了家门，一头扎向了外头。她是去跟踪思思的男朋友，想了解一下他的夜生活。她从思思的朋友的单位上，一直跟踪到一家星级酒店，见一群男男女女上了楼。凭也想跟进去，这时却被一只粉嫩的手拽住，往一旁拖。

“妈，我就知道你会来搅局。”

“喏喏喏，”凭用手指着楼上，“我看见你那什么男朋友跟着男男女女上了楼了，是不是赌去了也说不定。”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赌了？真是的。”

“我可警告你啊，会赌的男人就不能要，即使你同意，你妈我生死不会同意的，要立即断啊。”

“这哪跟哪啊，我的侦探妈妈，我的爱情我作主，OK？”

“还OK呢，你知道他会不会赌，是不是二婚？”

“我对他很了解，我早就跟您说了，他是我的同学，同学，懂吗？现在他单位聚会，也叫上我一块来了。”

“这老话说得好，一门亲得看三代，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好吗？——对了，老妈下一步得托人打听他家里人。”

此言一出，思思转身快步地离开了星级酒店。凭快步地追了出来。

“你上哪去，思思，你不是说聚会嘛，这是个考查的好机会啊。”

“我得走了，这丑我丢不起，还托人上人家里去。”

这时，思思的手机响了，只听思思回道：“我不去了，我得照顾我妈，她病了。”

“要死啊，咒你老妈死啊，你这没良心的。”

“我的妈啊，有时候，我还真得想带您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是不是心理上有毛病。”

“要死的闺女，女大不中留。”

……

晚上，凭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她对待女儿的爱情，太过谨慎了。她很庆幸自己能够在几次爱恋失败之后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但是，她怎么也不能够让女儿在婚姻的经历当中步入自己年青时不幸的后尘。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懵懂的岁月。

2

年青时候的凭，凭是个外表靓丽，性格开朗的女孩。只要服装稍微的搭配一下，加上一头漂逸的长发，整个人就活了。

从小就生活在南昌的她，已二十多年了，并接受了“开放”一词，思想也前卫了。靓丽的外表下，始终都装着一颗善良的心。这或许是乡下出生而又从乡下带回城里来的缘故吧。如城里人一样，她有模有样地走在大街上，一个穿着旧衫的妇人用微弱的声音向凭说道：“买香蕉吗？”。凭看着妇人渴盼的目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那种怜悯之情一下子充满了全身，本不想买的，还是买了一挂大的。弄得同伴一个劲地说她，“古董大妈进城，不知道的人见了都笑话。”

别人说凭是个时髦女郎，熟悉的人又说凭人好。

然而，上天不是把好的都给了凭，在感情上，凭是个失败者，严格的说是一个受伤者。

对待降临的爱情，用凭的好友的话就是：一头扎进去什么也不考虑，很浪漫的那种。的确，在凭的第一位男友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虽然没有房子，但是两人还是约定存款到了二万块钱就领证结婚。两人如火如荼地相爱着，如胶似漆。可俗话说，再好的墙也有透风的时候，一些不好的闲言碎语不断地传到了凭的耳朵里。

“你的男友原来是个赌棍！”

于这么一句话，凭听得是最多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己结识了一个“赌徒”，于是，只当这话是噱头、耳旁风。有一天，接赌债的上男友家门了，凭才相信是真的。当时，她如一颗冰冷的钉子一般立在门的角落，大脑一片空白。可男朋友的嘴像似抹了油一般，话语也跟蜂蜜一般地甜，紧跟着一次床上的云雨之后，就把此事暂时往后搁置了。

“没什么的，改了就好了。”

她总这样搪塞自己，也这样回应关心自己的姐妹。对于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来说，男人只不过具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坏习惯罢了，没什么的，改了就好了。每次在朋友面前凭都这么说，可结果却相反。男友把两人积攒下的一万块钱一赌而光。凭从此讨厌桌子前方围坐着的男人，并认为桌子前方摸“牌九”的人都是可恶的。男友至此一背再背，意外地摔断了胳膊肘儿。

那是个阴雨天，凭撑着伞拎着自己精心为男友煲好的汤去看望，刚至门前，令人可怕的一幕出现了：男友一手扎着绷带，一只手照样打着麻将，且津津有味，一扫之前哎哟哟手痛的哀号。凭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雨里。伞不知道什么时候斜靠在了地上。雨儿淋着凭。而凭，总觉得眼前的男友从不认识，并甚觉恶心，一种伤心透顶并绝望的眼神像似跟着雨水一般在往下落。渐渐地，凭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汤杯往赌桌的方向拼命地一扔，头也不回地哭着跑了。任凭男友不顾一切地追了出来。

“分手。”

分手，这是对于凭来说最好的解脱。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地珍惜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即使是男友输掉了为结婚而准备的一万多块钱，也没有起分手的念头。这一次，她彻彻底底地绝望了。

有一天，凭的男友到她的宿舍去找她。凭躲而不见，只是偷偷地流泪。男友在宿舍的走廊走来走去，失魂落魄的，表情也有些木讷，显得楚楚可怜。他十分地清楚凭在躲着自己。终于他忍不住了，发了疯似的叫，“凭，你出来，你出来呀！……”那声音在走廊里荡漾，听起来比哭还难听。许久，他又冒出一句，“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把你所有的衣服统统都烧掉。”此言一出，可就忙坏了同事们，一个个地穿着凭的衣服不做声地出来。这剧情，像极了蒙太奇式的电影剪辑。

就这样，凭的人生第一次爱情算是结束了。

3

转瞬，一年过去了，留在凭心中的痛慢慢地被时间抚平。不知道是年龄的原故，还是别的什么，凭又一次的掉入了一个不该要的情网中。

凭和一个比自己长十来岁的男人热恋。旁人有些诧异，凭不在乎。向堂兄解释：小丁人不错，我看到他从金阳光搬东西到老福山，又从老福山搬到上海路，一个月只赚六七百的，蛮辛苦的呀！

于爱情，凭总是不那么顺，开始有人在背后议论着什么，后来有快言快语的姐妹向凭道：“好像小丁有一个儿子啊！”有过第一次失败经验的凭只是淡淡一笑，“不会吧？看错了哟。”

这一次凭不那么傻了，自己主动出击，先是从口风上下功夫，后是做私人“侦探”。果然看见小丁下班后在厂区幼儿园接了一个小男孩神色慌张地走了。凭一时凉了半截，心想：“天哪！我是怎么了啊？怎么会这样呢？”在结束做侦探回宿舍的路上，凭思绪万千，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慢悠悠地走到马路中间了。无论司机怎么对她吼叫，她都没听见。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急驰的小轿车一个大转弯，好在司机及时处置，只听“嘎”的一声，在她身旁停下。“想找死啊？找个好地方，不要在这害人！……死疯子……”那司机用手指着凭破口大骂。而没想到此时正好凭痛苦地大叫了一声，“骗子。他是个骗子！骗子……”见壮，那司机赶紧缩回头挂档走了。

晚上，宿舍的走廊黑洞洞的，静得有些怕人。突然，一个黑影向她跑过来，“凭，快！舞会就要开始了，我先走了啊。”走进自己的休息处，她没有开灯，而是躺进了被窝，用被子蒙着头失声大哭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痛切在整个宿舍荡开，传到了黑暗的空中，连星星也能够听见。

第二天，她没有起床。同事们看到她红肿的眼，以为她病了。上层的小梅弯身撩开她的床帘说：“好好体息，我帮你请假。”说完小梅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凭没有搭腔，只是冷静地思考着：“如果是女人，我可以与她一争。但对方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怎么争啊？……在他的心目中，我位置能和他儿子比吗？……”

从此，凭和小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过，这几天总是觉着没精神，总感觉有一个影子在尾随自己，想尽力摆脱它，却不能。凭还是决定和小丁好好谈一次。那是一个下雨的日子，凭下了班，主动打电话给小丁，两个人在一茶座里坐下。

茶座里的灯光是昏暗的，夹着变幻的霓虹灯，一切好像是在摇晃似的。这一次，凭摆着推心至腹的架式和小丁谈。从心里说，凭不愿意听到他有一个儿子。凭从恋——婚——嫁——说到家。小丁只是极力地应和，她们谈了四个多小时。不知什么时候，小丁顺手掏出了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用手拧了一拧鼻子，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嘴唇，用低低地声音说：“凭凭，如果我有个儿子，你能接受吗？”“不可能。”凭如闪电般地在心中答道，且不停地在心中重复这三个字。凭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因为自己最不愿意听见“我有儿”这三字罢了。

不过，这也是凭能够意料的到的，心里冷灰灰的。只是怕他说，又想他亲自说出来罢了。这时小丁的手机响了。凭隐约地听到了小丁匆忙道：“马上到，马上到……”“凭凭，凭凭啊！”小丁急速地说：“我妈进医院了，我得赶过去。我送你回去吧。”凭这才回过神来。随口说道：“哦，不用了，不用了。”好像和眼前的他就是陌生人一样。

外面还下着雨，虽说是十一月份了，但是这雨却下的淅淅沥沥的。夹着一丝寒意，让人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外面依然灯光闪耀，车来车往。在汽车的灯光照射下，能清晰地看出雨儿落在水泥地上的点儿，发出珍珠般的亮点，和凭掉下的眼泪融为一体。凭没有撑伞，任凭雨儿从衣服的最外面，一直渗透到最里层。凭只是慢慢地走着、走着，心里不停地念着：“为什么我就爱的这么苦呢？——我该离开他了。”

4

分手，再次地摆在了凭的人生课题之上。

可小丁不这么想。的确小丁待凭很好，也把自己离婚的事说给凭听了。还是一无反顾地追着凭——接凭上下班，然后去玩。这些举措令凭实在是不好伤他的心，每每要说出和他分手时，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卡到了一样，说不出来。时间一长，小丁也感觉到了凭对自己的若近若离。于是对凭看得紧紧的，生怕凭一夜之间从自己的手心窝里飞了。

小丁和往常一样接凭下班，凭的工作有点不好，晚上二点才能打炀。小丁把安全帽递给凭。这时，凭则随手在一位男同事手中接过自己的背包。小丁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在中途停了下来。“你和那男的有关系？包怎会在他手上？”小丁是越想越生气。“他是我同事。再说这又能代表什么啊！”凭有点不自在地看着小丁。小丁看凭好不在乎，更是生气，呼呼得竟出了声。随即小丁用脚狠狠地向凭踢了过去，用手又掴了一下凭的脸。凭用力地甩下安全帽，骂上一句“畜生”，转头就走。

小丁看着凭一瘸一拐地走着、哭着。此时的心里别提有多么得酸楚，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能打我心爱的女人呢？”马上意欲到事态的严重性，三步并二步跑上去掺扶凭，“凭，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我也是太爱你了！”凭发疯似地推开小丁的手，“不可能。你根本就不爱我。有这种方式爱我的吗？”凭这下子真的是伤心极了，哭着大声说：“我们分手。请你以后不要来烦我。”此言一出，小丁用大大的眼睛傻傻地看着凭，并迅速又凑向前去急促道：“凭凭，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吧！求你了……”只听“啪啪”的一声，小丁狠银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继续央求道：“是我不对，是我该死……”。

就这样，她们你推我扶，你号啕我检讨着到了宿舍门口。凭才安静下来，平静地对小丁说：“我们真的是该分手了。忘了我吧！”

“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小丁极度失望地抓住凭的手，并用饥渴的眼神瞅着凭，“儿子可以给我母亲带的。”

此言终于说出来了。这也正是凭的阵痛之处。凭立马转过头望着小丁，神情无奈地脱开他的手，“不可能。”

“不。我不要你离开我。你是我的。”小丁的举止有些失态，竟上前紧紧地用力抱着凭。

“要不要我死给你看。”凭发了疯似地挣脱了，头发散乱，随即朝墙上撞了过去。

就像电视上演的一样，凭当场昏厥了过去。围观的人群认识的与不认识的都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小丁这下子可就傻眼了，迟疑了一下赶紧上前抱着凭大哭地叫着，“凭凭，你可不能出事啊！凭凭……”

“还不打车送医院？”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句。

“对，上医院。”小丁这才慌过神来，“凭凭你没事的。”

……

当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床旁除了有自己往日的姐妹外，还坐着自己的领导。

“这下我就放心了！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吧。”领导深深叹了口气，并转身嘱咐：“你们这些姐妹们好好照顾一下凭。如果凭再有什么闪失，我就揭了你们的皮。”

“谢谢，让领导费心了。”凭虽说有些无力。但却浑身甚觉轻松，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舒坦过，就是腿还有点疼。

翌日，小丁真的没去接凭……

5

爱情，对于凭来说是美的。可这份美，却令凭胆战心惊了起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老话在凭的身上得到了最合理的诠释。年青的时候，凭在爱情的道路上踩着荆棘而行。她品尝了爱情的甜蜜与苦水。爱的疯狂，爱得痛楚，令她死去活来。曾经，爱的打击链，令她痛苦再痛苦。是啊！她处于人生的最低点的时候，对事对人总蕴含着爱与恨，交织的她自迷，以至于自语“我怎么了？又错了吗？”因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不想这份自责与痛苦在女儿的身上重蹈覆辙。

她在保护女儿！？

2014-1-23